陈文婷是头一个被打捞上来的,这时候,她也是头一个睁开了眼睛。她坐了起来,用手拨着自己的湿头发。她那浑浊的、恐怖的棕色眼睛呆呆地望着周炳,好像他们并不相识;周炳也用那双黑如光漆,深不可量的大眼睛同样呆呆地望着她,也好像是他们并不相识的样子。旁边的人都莫明其妙,只有李民天懂得。他轻声对县长夫人说:“四妹,你醒过来了没有?你还没有醒么?他救了你的命!”陈文婷轻轻地摇摇头,使唤一种毅然承担罪责的高贵风度,向周炳伸出手去道:
“表哥,对不起你!你又救了我的命,唉……”
说完之后,她立刻觉着她那“表哥”的称呼太生硬了,太刺耳了,太不合身分了,惨白的、冰冷的脸上热辣辣地难受,大概准是红了一块了,给自己出了丑了。周炳还是一样热情,一样高兴,又大方、又自然地握了握她那只冰冷的手,又去张罗救人。看他那麻木的神情,他不只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,甚至连陈文婷那种毅然承担罪责的高贵风度,他好像也竟然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出来呢。